文、供图/黎酒

七月，我去了德州。

德州以牛仔闻名。大概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天真的想法，比如我小时候以为内蒙全是蒙古包，所以我也曾认为德州的人都是骑马出行，交警随身备上一卷绳子，如果有超速的，就甩绳出去，套人落马！等我降落在在达拉斯沃森堡机场，才发现北德州几乎没有公共交通工具，没有车便寸步难行。从民宿到最近的便利店需要驱车五分钟，只为买一瓶可乐。

适逢美国国庆，我去看国庆烟火。湖边开放的烟花燃放地周围，集结了附近好几个城市的观光者。我被那转瞬即逝的梦幻吸引，回去的路上看满天星辰，觉得这次旅行将会是次无比美好的经历。

Ennis：许你铺满蓝宝石的旷野

德克萨斯州最早属于墨西哥，后独立为孤星共和国，最后并入美国。因此德州人民多崇尚自由，不拘小节，热情圆融。

我租了一辆车前往声名在外的Ennis，这个城市在北德州的边缘，整个城市都开满了德州州花——bluebonnet（蓝帽花），也因此被称为蓝帽花之城。德州的州花，不似其他州的州花那样多是灌木或小乔木，而是高过脚踝的小型草本植物。

bluebonnet是一种羽扇豆花，许多花朵簇生呈串，因为花朵的形状像极了淑女戴的太阳帽，颜色又如深邃的蓝宝石，而称为蓝帽花。

我跟着导航一路向北，最后停在蓝帽花遍地的旷野。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散步、拍照，有人甚至专门搬了一个三米高的梯子以便俯拍，梯子上还有油漆印子，我不免偷笑。梯子上的大胡子父亲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笑容有什么误解，就让趴在梯子下小女儿先起来，问我要不要也来拍一张。

“真香！”我想。于是我也把相机递给他，躺在梯子中间摆起了姿势。

没一会，竟然有好几个人过来问能不能借梯拍照。我摸出一块咖啡糖给了小女孩，慢慢地往前走。

蓝帽花的蓝不是浅蓝或天蓝，而是那种明亮到极致的宝蓝色。走在地上难免踩踏上蓝帽花，竟觉得踩着的是一地散落的蓝宝石。去Ennis之前我在电脑上写了好几天作业，看到这明艳无双的颜色，只觉得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视野也净化了。我摘了几枝蓝帽花，编成一个小手链。柔软的花瓣搭在我手上，蓝得璀璨灼眼，看着它，连心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坐在草地上小憩，只觉乱花渐欲迷人眼。

返程的路上停在高速旁边的一家泰国餐厅吃饭，点了一盘泰式炒河粉。才吃一口，便在内心惊呼好吃。恰好老板来问我饮食是否满意，我夸赞道，和曼谷吃到的一样。老板笑着告诉我，厨师是她多年好友，两人都是从曼谷来的。我笑问老板里面是不是多放了罗勒叶，老板摆摆手，说厨师的秘密配方连老板都不得而知。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

“她说那个秘方属于曼谷，不属于这里。”老板笑着说，“年纪大了，不做了，今年我们一起回曼谷。”

我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钦佩。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思乡之情的一种，但不可否认，家乡永远是人内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我吃着泰国菜，却莫名有些想家。

东南亚许多地区都曾经历过穷苦饥荒，因此将食物并非仅看成填饱肚子的物资，还带着敬畏与感激，将之用心料理成家人的健康食粮。这种情感我初时不理解，直到自己慢慢开始料理食物，才明白这种“粒粒皆辛苦”的感悟。

Weatherford：北德州的蟠桃会

德州很多人家会在自己的后花园种上一棵桃树，于是每年的七月，这个城市都会开上一场蟠桃会，吸引全州各地的人来参加。

我在蟠桃会前一天晚上住进爆满的酒店，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第二天四十摄氏度的天气预报，已经想象到了蟠桃会的盛况。盛会十点开始，等我开车到附近，发现市集百米开外已经封道。我将车停在路边的一家快餐店，步行去市集。

市集两侧全都是买桃子的小摊子，往里有手工童装店，布料拼接让人眼前一亮。许多卖蜂蜜的摊子，蜜罐子里带有一块蜂窝，表明是自养蜜蜂酿的。我颇感新奇地买了两瓶，打算冲柠檬茶喝。又见到自制的山羊奶香皂，摊位上还有山羊的照片，像是在说：没错，这个香皂就是我的山羊奶做的！这倒是很好的广告，我也买了几块当伴手礼。

再往里行，有墨西哥大叔在吹奏西班牙乐曲，我不由得驻足片刻，直到那令人心旷神怡的乐曲停下。老板娘为了招揽生意，主动问摊子前的顾客，有没有想听的曲子。大家还在犹豫，我轻声说：“SaborAMi（《我的味道》）。”

大叔向我点头致意，吹起了这首曲子。其实我早已忘记是在哪听过这首曲子，却不知为何而铭记于心。曲声入耳，我仿佛置身于墨西哥的庆典，音符仿佛少女优美的裙边，曲调是微笑的眉眼。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是卖墨西哥乐器和编制手链的摊位。我想买手链捧场，却想起自己从不带首饰而作罢，最后买了一只瓷质的小黄鸡。

集市呈十字形，前后都是集市，右侧是典礼，左侧有冰激凌车，车前排了很长的队伍。我提着一堆东西，排了五分钟，终于吃到了用本市桃子做的冰激凌。

冰激凌吃到嘴里后，我却有些失望。因为是用桃子果肉做的，味道完全没有外面买的用浓缩果汁的味道浓，只有一丝桃子味，此外就是重重的奶味，甚至达不到应有的浓稠程度。我坐在供游客休息的椅子上吃完它，安慰自己，遗憾也是完美旅途的一部分。

离开集市之前，我买了一袋桃子，七颗售价约元人民币，而且有一半都长得或歪或裂。刚吃完那个无甚滋味的冰激凌，再看这些桃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回到民宿，我洗了两个桃子不抱希望地咬了一口，桃子的清香瞬间弥漫在口中，鼻尖都是桃香，真是意外了！我发现这种桃子的桃肉软硬适中，桃汁香甜，食之齿颊留香，皮略厚于一般的桃子，嚼起来口感充盈，带一点嚼劲，比我吃过的任何桃子都要好吃。

毫无压力地吃掉三个桃子后，我严肃地批评自己，万不可以貌取桃。

离开北德州的那天，天降大雨。天空被雨水淋湿，从天际泛起灰色。

我狼狈地还了车，坐上通往机场的大巴。箱子里塞着两罐蜂蜜和好几块香皂，包里有一颗留到飞机上吃的桃子。

登机前看见了家人在群里的留言，相约立秋一起吃饭。我去过很多地方，但因为我知道自己无论去多远的地方都会回家，所以很少有思乡之情。

可是，漂泊的旅人会想家，居无定所的游人也会怀念故乡。于是，德州评分最高的泰国餐厅准备关店，庆典上的大叔执着地卖着墨西哥式的编织手链，吹奏着家乡的曲调。

所谓月是故乡明，我突然有些想家。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夏风南渡，我亦思君。

——本文首发《花火·彩版B》.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