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生活在屠杀女性威胁中的墨西哥女孩
我们是谁 GPTE殊途同行(GlobalPracticetowardsEquality)是国际女性领导力发展项目下的性别平等实践平台。我们面向所有对性别议题感兴趣的朋友,分享全球平权实践,带着性别视角观察世界。 年3月起,GPTE殊途同行通过线上直播的方式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一线伙伴与大家分享她们所在国家或地区的性别平等实践。 ◎分享者Bita(insbitaaranda)来自墨西哥GirlUp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代表超过个GirlUp俱乐部的负责人●采访者YunmeiGirlUp东亚和太平洋地区代表位处北美洲南部的墨西哥,由于殖民地历史以及地理位置的影响,内部形成了多元文化综合体,成为一个墨西哥人意味着接纳着这片土地上的各种文化,从食物到语言,根植于生活方方面面。从经济上看,全球最富有的五个人之一在墨西哥,但墨西哥也聚集着全世界最贫困的人口——墨西哥是世界第十一大经济体,而40%的人口仍处于贫困状态。尽管如此,墨西哥人民仍旧有韧性且友善热情,他们会邀请你到家里,甚至送你一块香皂——即使那相当于他们一天的饭钱。但我们需要看到的是,墨西哥女性因性别被杀害的事件层出不穷,手段非人道、残忍且恶劣。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还指出,在墨西哥,15岁以上的女性,有63%都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墨西哥政府在努力寻求改变,行动者们也聚集在一起支援彼此,但这个环境似乎改变得并不够。「固化的社会期待,贯穿成长的性侵害」Yunmei: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墨西哥女孩,你的生活经历是怎样的,在成长过程中遇到了哪些挑战?墨西哥女孩的普遍情况又是什么样的?Bita:我是家里第七个孩子,来自中上层阶级的天主教家庭。81%的墨西哥人都信奉天主教,是西班牙殖民统治时的遗落文化,近些年有些衰弱,但还是塑造着社会对女孩的要求,影响着家庭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我的生长环境优越,未遇到太艰巨的挑战,我面对的大部分困难与人们对女孩子的期待息息相关——“你应该结婚”;“你应该变漂亮一点,有个男朋友,嫁得好点儿,做一个好母亲、一个完美的家庭主妇”;“你应该对某些事情保持沉默”;“你不应该涉及教育的某些领域”。从来没有人鼓励我去学习科学技术相关的科目:天主教学校教我们如何缝纫、烹饪和打扫,但他们从不关心地理和物理课。小时候我没有认真想过这是否存在问题,直到后来我恍然大悟,这些都与“一个女人应该是……”的想法形影不离,这个环境要求女性保持缄默,呆在家中,照料家庭。许多墨西哥女孩在成长时所遇到的挫折比我要艰难得多,总体而言她们生活在苦难中。墨西哥有世界上最富有的五个人之一,也聚集着全世界最贫困的人口,墨西哥是世界第十一大经济体,而40%的人口仍处于贫困状态,因而多数女孩需要工作补贴家用,而且不一定是有薪水的工作,可能负责家务和护理的工作,这使得她们没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墨西哥电影《罗马》讲述了在一个叫“罗马”的中产阶级社区中女佣和她的雇主一家的故事墨西哥有普遍的大男子主义文化,即是一种父权文化,这直接影响到女性的成长环境。许多女孩在大概八九岁的时候,就遭遇初次性骚扰或性虐待,这并不是青少年或成年女性才会遇到。大体来看,在墨西哥,女孩们面对着大量的性骚扰与性侵害。比如社交媒体活动中有个话题叫“我第一次被骚扰”,从中暴露出来的是,性骚扰不是仅仅发生在十八九、二十岁左右当你晚上去酒吧等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更经常发生在很小的时候——可能是在女孩9岁时从学校回家的路上,遇到男性说一些奇怪的话、或者露出自己的私隐处,或者未经许可地触碰她们……在墨西哥,就有很多这类的案子,女孩子第一次遭受性侵害是来自家人或朋友,那些和她们最亲密的人,往往是向她们施暴的对象。一个墨西哥女孩从出生那刻开始,就要面对着这个充斥着父权文化的环境对她们的侵害:幼年可能遭受身边熟人的性侵害,而长大成年后,则要面临外部更负责环境的更大的挑战,她们时常想到“我能活下去吗?”“我会被强奸吗?”“我晚上能出门吗?”……而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可能才只是为了成为一个像我这样的正常生活的人——被社会要求做一个好母亲、一个文静且受人尊敬的女性,要打理房子等等。在墨西哥,我觉得作为一个女孩生活的现实,艰难且让人心碎。「女性需要相互分享经历,支援彼此」Yunmei:性骚扰真的是一个全球问题,我也从一些报告数据中看到,70%的性骚扰都是来自我们的家人、朋友、周围的人,所以它其实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遥远,实际上离我们很近。我的下个问题是,你能不能谈谈自己成为性别平等捍卫者的契机?Bita:于我而言,既有内在也有外在因素。内在因素是青少年时期一段糟糕的感情关系,它从12岁持续到16岁,这段关系让我失去了全部自信,不认可自我价值,失去自爱。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它侵蚀了我,也影响到了我与周围人的关系,我开始了解女权主义、性别平等运动,希望从中寻求庇护。因为我知道,这些运动能够帮助我甄别健康的亲密关系,让我知道有的时候亲密关系会成为控制女性的工具。后来,我在大学学习国际关系,当时在做类似于社会服务的实习,在老师的推荐下参加了联合国基金会的一个叫WiSci(WomeninScience)的项目。我作为辅导员参加了这个项目,这段时间,我开始了解到世界真正的运转方式,以及它给女孩或女性的成长与发展带来诸多困难,而且是如此的系统性、制度化。它需要被明确地指出来、让大家看到、了解、并且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世界上正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在项目收尾时,我经历了两件事,颠覆了我的三观,也让我决心要致力于性别平等运动:其一是,我了解到汽车并不是为女性制造的,在做安全试验的时候使用的都是男性身材的假人。因此,直到年,当撞车事故发生时,女性有超过40%的可能性会死亡。这太荒谬了,社会、国家、机构组织,竟然不提供产品、服务、公共政策等等,给世界上半数的人(女性)。其二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和那里的女孩儿们分享我曾经的那段伤害极大的亲密关系,她们有的感叹到“天呐,我就是正在经历这个”。从那个时候我开始相信:我们需要相互分享故事与经历,当女性们开始讲述我们所经历的事情、我们的忧虑,通过一种姐妹会的方式,这会是一种方法,让我们能对社会给我们的侵害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能感受到生活更加有掌控感:当你知道自己处于不利时,明白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站在你这边。电影《罗马》剧照这像是为我的人生按下按钮,我决定余生将致力于性别平等。这并不一定非要在性别平等的组织中实现,现在我们在这个争取女性权益的机构里工作,这很幸运。但其实在我来这里工作之前,我曾在一个为小企业提供咨询的公司中工作。在那里,我实现了关于性别平等的个人目标,当时在那个咨询公司有3名女性雇员和17名男性雇员。我决心要让更多女性职员加入。在一年半后我即将离职时,公司的女性占比达到40%,男性占比60%,我努力避免女性的简历因性别原因而不被接收的情况。我周围的女性同事,她们都能干且有趣,都有能力将这个组织变得更好。吸纳更多女性职员加入并不十分困难,因为有能力的女性随处可见,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推她们一把。以上基本就是我决心参与性别平等运动的原因,我个人的经历,激发我决心捍卫自己的人生。「严重的“屠杀女性”现象」Yunmei:这段经历非常鼓舞人心。去年我们团队聚会时,我对你分享的墨西哥被杀害的妇女和女童的数据十分震惊,这被称为“屠杀女性(Femicide)”。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个现象在墨西哥如此严重吗?什么是“屠杀女性”以及妇女和女童被杀的原因?人们有为此有做些什么吗?据活动人士弗里达·瓜雷拉(FridaGuerrera)称,自1月1日以来,墨西哥至少有名妇女因性别而被杀(截止3月14日)。自年以来,该组织每天都在记录案情。平均而言,一年的前68天中每天的每宗谋杀案中有五名妇女被杀害。今年尚未发布官方统计数据,但以前的数据表明,自年以来,这一数字已急剧增加。年,墨西哥政府报告称有1,名妇女因性别而被杀害。——abcnewsBita:在世界范围内,我们知道妇女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杀害。在墨西哥,年到年,“屠杀女性”这个现象在墨西哥边境出现。当时很多纺织品制造公司、汽车制造业公司等开设在这些边境城市。其中有个城市叫华雷斯城,这些公司在这里设厂并开始雇佣16岁左右的女性工人,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女性拥有快速学习的能力、工作效率很高、她们的手能够快速灵巧地工作,这是他们开始雇佣女性的原因。但是墨西哥社会并不习惯女性被公司雇佣,毕竟女人们过去常常是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家庭、丈夫,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之前只有一类女性在社会中工作,也就是性工作者。所以社会认为只有两类女人,好女人和坏女人。而现在在墨西哥边境,女性有了新的工作机会,就能拥有经济实力去追求自由,走出自己的圈子,在家庭和原本的“职责”之外拥有自己的生活。这对社会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所以他们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那时女性很晚才回家,可能是刚参加完聚会,或者刚下班。但她们就都会被认为是性工作者。性工作者是社会中最为隐形的女性,她们不被注意,是“用后即丢”的。你会看到妓女被杀的案件每天都在墨西哥和拉丁美洲上演着。这些夜晚下班的职场女性、家庭女性或是其他女性,她们要不在大街上被看到她们的人杀害,要不被丈夫、男友或父母杀害,因为他们无法容忍女人们日渐独立。一开始,人们认为是有一个连环杀人犯在作案,因为周围有太多女性被杀害。但是后来他们发现这是一个社会现象,女性被杀是因为她们拥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屠杀女性”这个词就被创造了出来。现在,它在这个地区被广泛地使用。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存在大量的“屠杀女性”的问题,这显示了法律体系囊括这个问题的迫切性。目前这里有杀人罪,但在墨西哥,由于毒品交易等问题,形成了复杂的犯罪和执法环境,99.7%的性犯罪都没法立案,而这里每天都有屠杀女性、万人坑和失踪案发生。作为女权主义者的我们觉得法律需要另外建立一个“屠杀女性”的概念,它将是和普通蓄意杀人案不同的衡量标准,属于不同的现象。女孩们将女性被杀害者的名字涂在墨西哥城索卡洛广场里(HenryRomero/Reuters)现在在墨西哥,平均每天有10名女性遇害,只因为她们是女性,日均也有14名男性遇害,但关键是,他们的遇害地点不一样——80%的男性遇害发生在公共场所,这意味着与帮派暴力、毒品交易和普通暴力等有关;而80%的女性遇害是发生在自己家里的。法律需要重视到这一个特殊的现象,这些在熟悉环境、家庭关系里杀害女性的罪犯,需要被判处比普通杀人案的罪犯更长的刑期。但也有很多人说不想让“屠杀女性”的概念真的存在,认为并不重要,也没那么严重。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比想象中更残暴的、更恶劣、更野蛮的杀害女性的现实事件。此前新闻报道了一名女孩在妇女节遇害,这个女孩被女邻居绑架,并最终被杀害。事实上这位女邻居被她的丈夫威胁,如果不给他带来一个女孩,他就会强暴她的女儿。这位妇女不得已,只能绑架了邻家的小女孩,只为保全自己的女儿不被自己的丈夫强暴。在笔录中,这位女邻居还提到她的丈夫曾两次试图活活烧死她。这样的恶劣事件是超乎想象的,我们作为女权主义者,作为一个群体,需要努力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性别暴力、屠杀女性是底线。性别暴力始于一段有害的亲密关系,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谈论把“屠杀女性”的概念带进日常生活很重要。社会需要针对它立法,需要把它视为一种已有的现象,很可能大量的强制性公共政策可以逐渐减少日常行动中的性别暴力、家庭暴力。这就是在墨西哥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也是我们最大的挑战。当然不仅仅是在墨西哥,“屠杀女性”对整个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也是挑战,例如,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LGBT群体和跨性别女性,她们的平均寿命是35年,因为之后她们就会被杀害。这是我们最难以理解的、也是最大的挑战。其关键问题在于性别暴力,这和我们生活的文化、父权制度有关,交织在这个社会里,我们社会的许多男性认为他们的权力凌驾于我们之上,或者说他们拥有我们,我们女性是一次性的,我们是为了他们的快乐而存在的等等。这无疑就是我们的社会最大的困境了。「上访、网上发声与街头抗议、罢工」Yunmei:我在新闻里看到了就在刚刚过去的妇女节第二天,发生了全国性的罢工,你可以讲讲吗?Bita:自年以来,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女性们团结一致,开始了相关运动,共同讨论该地区的性别暴力问题。在墨西哥我们做了几件事:去年发生了一起17岁少女在警车内被4名警察强奸的事件,引起社会强烈反响。许多妇女开始走上街头,她们走进刑事司法系统的办公室,要求司法公正;她们在观望、也在追问类似事件发生的原因。我们共同抗议了好几次,从网上抗议到街头抗议,包括与当地官员交涉,和总统谈了两次……女权团体都在努力。2月15日,妇女们在总检察长办公室外游行(EmilioEspeje,TheObeserver)但这些事情还在不断发生且不被重视,之后大概是在2月20日有个25岁的女孩被男友以非常残忍的方式杀害了,不仅如此,媒体还拍了现场照片刊登在报纸上,但他们的报道偏离本质,我们无法容忍这种没底线的舆论。经历了这两次残酷的女性杀害事件后,我们决定在3月9日发起抗议活动(此次活动持续两天:3月8日街头游行抗议,3月9日罢工),希望影响社会经济。既然这个父权社会觉得我们微不足道,我们就消失,如此一来,许多女性支持的部分便会瘫痪。我们在这天都待在家里,我们在不留余力地进行了反抗,向政府就相关事件施压。3月8日,墨西哥的妇女节大游行(RaquelCunha/Reuters)围绕这些事件,我们在年,年的持续抗争运动也影响了邻国美国,各领域的MeToo活动开始发生,许多大学里的MeToo运动如火如荼。但在音乐界,一位恋童癖艺人在丑闻曝光后自杀,他的一些反女权的粉丝,就在网上非法侵入参与MeToo活动的女性的账号,泄露她们的个人信息。这些男人给她们发送死亡威胁,迫使她们停止发声。许多匿名发声的女性为了保障人身安全,不得不停止发声。总的来说,墨西哥在争取女性权益和性别平等的道路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步,这是值得肯定的,但还不够。我们都明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司法系统对性暴力受害者的庇护十分有限」Yunmei:在墨西哥国内,GirlUp是否有做一些推动制定性别平等相关法律的工作?假如有,你们是怎么运作的呢?会参加和政府的圆桌会议类似的活动吗?Bita:会,这些我们都有参与。大部分的女性组织都在做与性别暴力相关的工作,具体开展的活动是很多样化的,比如跟当地政府坐下来商讨制定政策,还有你刚提到的圆桌会议,每个组织工作的侧重点可能不一样,但能确定的是每一个组织都意识到在墨西哥推动性别平等的重要性。我们遇到的最大的挑战其实来自我们同辈人。即使是受过最高等教育的我们这辈人,那些相对来说拥有教育“特权”的人,甚至是念了昂贵私校的人,都认为性别不平等及其导致的一系列问题是无关紧要的。他们认为这是我们这些女性组织开的玩笑或是夸大其词。所以我们GirlUp的很多工作人员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去跟他们交流,让他们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这是很重要的一项工作。40岁的妇女Ana将花朵放在她年轻的女儿Noemi的墓前——女孩在上一年被强奸后杀害,没有人因为这个事件被逮捕(BénédicteDesrus/FT)我个人去了解了墨西哥地方司法系统针对性暴力和家庭暴力的案件是如何处理的。我发现他们经常会对受害人造成再次伤害,我之前说过99.7%的案子会不了了之,就是因为整个流程实在太荒唐了,导致很多女性根本不去报案。而当一个女性受害者下定决心去报案的时候,警察会问她们:案发时你穿的是什么衣服?你喝醉了还是嗨了?你跟嫌疑人是什么关系?你做了什么让他想伤害你?你为什么不跑?你是蠢还是怎么的?许多类似的问题给受害者带来了二度伤害,这很糟糕。而报案之后的流程更是把她们置于一个更危险的境地。首先你报案的时候需要提供目击证人,然后警局会通知施暴者你报警了,然后他们会告知对方一个日期,到了日期,施暴者在律师的陪同下来警局接受调查,问题是这个日期很可能在一个月之后。想象一下你报案说你的丈夫想放火烧死你或者试图强奸你们的小女儿,然后他会接到一个警察打来的“你妻子告你家暴、强奸。”然后你要等整整一个月警察才会有下一步的行动,而在这段时间里,妻子被丈夫杀害的概率可想而知高得惊人。地方司法机构、执法机关对于遭受性暴力和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保护作用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说,对于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想要寻求官方庇护的女性来说,此路不通。也有很多国际人权组织的协议促使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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