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1月，朝鲜长津湖地区。

志愿军第9兵团的战士忍受着酷寒与饥饿，一动不动地趴在厚厚的积雪里等待天黑，好借着夜色的掩护赶往预定作战地点。

凌冽的寒风中，忽然传来人的呼喊……喊声越来越近，偶尔还伴有枪声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战士们抬眼看到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士兵，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这个士兵很奇怪，一边走一边喊，走一段开一枪，间或还要扔颗手榴弹。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要往哪走，漫无目的好似迷了路。

走得再近些，战士们看清楚了，在这个士兵戴的美式钢盔下，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他嘴里反复喊的，也是一句中国话：

“别开枪！我是中国人。”

战士们很疑惑，但看到是个“中国人”便放松了戒备。有战士起身正要搭话，忽然枪声四起，机关枪的子弹密集地呼啸而来，瞬间穿透战士的身体。随即炮声隆隆，潜伏的志愿军战士全部暴露在美军的炮火中。

志愿军战士初入朝鲜战场时，神出鬼没，敌人侦查不到他们的行踪。红衣士兵用这样的方式，诱杀了无数志愿军战士，立下大功，获颁美国海军十字勋章。

后来美国海军陆战队第7团第2营的名士兵被志愿军包围，他又用同样的方式，成功引导美军突围，赢得银星勋章。

红衣士兵名叫KurtChew-EenLee，中文译名吕超然，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首位非白人军官暨第一位亚裔军官。他的父亲年代从中国广东移民至夏威夷，后来定居在加州。

吕超然年出生，18岁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当时太平洋战争进入下半场，他强烈希望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融入美国社会。

但是由于美日开战，所有亚裔被日裔牵连，正在遭受严重的种族歧视，他一直没有机会参与战斗。直到朝鲜战争爆发，他才等来了机会。

由于吕超然身材矮小，又长着一副亚裔面孔，为了展现自己的忠诚与勇敢，也为了防止被友军误伤，他在军服外面罩了一件红色外套，永远站在前线最显眼的地方指挥作战。

朝鲜战争结束后，他又参加了越战，获得二次紫心勋章。

以少校军衔退役之后，又被追授荣誉无数。

他对自己建立的“功勋”十分自豪，但美国华人圈对他却很有看法：

“你不想当中国人，那无所谓。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用中国话去欺骗中国人？你可不可以正大光明一点！”

亚裔在美国是循规蹈矩的“模范少数民族”，同时也是“永远的外国人”。美国最高法院曾经裁定亚裔移民不属于白人，因此不能归化为美国公民。虽然后来因形势变化废除了一系列法令，但美国人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接受过亚裔。

白人表面对你客客气气，内心却始终充满鄙夷和戒备。即使亚裔腰缠万贯，还是只能在自己族裔的小圈子里混。

虽然人家不接受，但亚裔一直很拼命。为了捂暖美国人冷硬的心，亚裔把能拼的都拼上了。

说吕超然的故事，就是想告诉大家，亚裔为了赢得美国人的认同、融入美国社会是有多拼。

当然，不仅仅是吕超然这样的华裔能拼，其他亚裔也很拼，比如更加“模范”的日裔。

年12月7日，日本帝国海军偷袭美国，轰炸了夏威夷珍珠港的战舰和军事目标。

美军回过神来，立即扣押了夏威夷所有的日资渔船，1名“可疑分子”被逮捕。

几小时后，FBI逮捕了名日本社区和宗教领袖，并冻结了他们的财产。随后，这些人被转移到蒙大拿州、新墨西哥州和北达科他州的秘密营地，无法与家人取得联系。

同时，FBI在西海岸搜查了成千上万日本居民的私人住宅，没收了被认为是违禁品的物品。

美国国内的反日情绪升到爆表，民间对日裔美国人表现出赤裸裸的仇恨。殴打、枪杀日裔的事件层出不穷。惊慌中，一些政客呼吁大规模监禁日裔美国人。

年2月19日，罗斯福签发第号总统令，要求在美日本人6天之内卖掉房子和生意，到指定地点报到，每个成人只能携带磅重的行李，每个人都不再有名字，只有一个号码和一个行李标签。

美国在加利福尼亚、华盛顿和俄勒冈这几个拥有大量日侨的州建立了军事区，监禁了大约名日本人，其中绝大多数是美国公民。

监禁理由，是担心在这些日裔美国人当中藏有日本间谍，会配合日军的行动企图颠覆美国。

美国政府给这些军事管制区起了个温和的名字，叫做“日本实习营”。但是罗斯福口头上一直把它们称为“集中营”。

加拿大很快响应，将其西海岸的名日本居民迁往美国；墨西哥也不甘落后。最终有名日本血统的人从秘鲁、巴西、智利和阿根廷被移送到美国。

令美国人没想到的是，这些被监禁的日裔表现得都很乖巧顺从，他们对日本帝国海军偷袭珍珠港这件事，表现得比美国人更加厌恶与憎恨。

尽管他们住在简易木棚里、共用浴室、受到24小时严密监控，但很多人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背诵对美国效忠的宣誓词。

在珍珠港事件之前，有许多日裔美国人在夏威夷第和国民警卫步兵营服役。如何处理这些日裔士兵，军方很是头大。

一方面极度不信任，一方面又不敢将他们遣散，担心将这些熟悉美军内部事务又有很强军事能力的日裔士兵放出军营后，会给美国带来危险。

思前想后，陆军部最后决定把他们派往欧洲战场。

年7月，这些日裔士兵登陆奥克兰，在那里他们又被改编成了“第独立步兵营”。这是日裔士兵第一次得到美国军队的正式番号，而这支部队的营训居然是“勿忘珍珠港”。

尽管针对日裔美国人的种族歧视日益严重，美国政府还宣布日裔美国公民为“4C”人员(敌侨)，无权服兵役。

但仍然有非常多的日裔美国人自发地响应美国政府的战争号召，要求报名参军上战场，决心与自己的母国日本决一死战。

随着两线战场战事吃紧，美军需要大量补充兵力。既然日裔这么有诚意和决心，那就给他们个机会试试？

年初，官方在日裔移民中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以考察他们的忠诚度。

问卷中包括两个问题：你是否愿意加入美国武装部队，在任何条件下都承担战斗任务？你是否愿意宣誓绝对忠于合众国，并忠诚地保卫它不受来自国内或国外的任何攻击，包括日本帝国或其他外国政府、势力和组织？

大约75%的被调查者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年2月1日，就在签订法案一年后，罗斯福总统批准美国军方征召4名日裔志愿者入伍，建立了美国陆军第步兵团。

这个兵团几乎全由第二代日裔美国人组成，部队的口号是“冲锋在前”。

日裔士兵，自然是不敢放到太平洋战场上，万一他们临阵倒戈呢！

年8月，营离开美国，经北非开往意大利，参加了著名的卡西诺战役。

这些日裔士兵出征的时候，他们的家人依然还被关在集中营里，过着近乎囚犯的生活。

卡西诺战役打得十分惨烈。营打起仗来最不要命，所以伤亡也最大，人的队伍，打到最后只剩人。

该营作战英勇，获得了最多的紫心勋章，被称作“紫心营”。而紫心勋章，正是颁给负伤及阵亡士兵的，勋章越多，说明伤亡越大。

步兵团在密西西比谢尔比营地完成训练之后，于年6月抵达意大利。建制已被打残的营，并入军团。

虽然同为日裔，一样会出现排异反应，双方都嫌弃对方不如自己更像美国人。

营主要来自夏威夷，军团主要由美国大陆的“二代”日裔移民组成。二代们嫌弃夏威夷士兵土气，英语“蹩脚”；夏威夷士兵回骂二代是“死脑筋”，双方为此没少在营地里打架。

此后，步兵团在欧洲战场持续作战1年零7个月，先后转战萨勒诺、卡西诺、安齐奥、法国南部、意大利北部等地，大小战斗数十次，表现得英勇无畏，确实一直“冲锋在前”。

他们曾经发起过令美军士兵瞠目的“死亡冲锋”，突破德军防线；他们曾经付出伤亡人的代价，从德军包围圈里救出名被冻僵的“德克萨斯牛仔”，几乎是用“3条日裔士兵的命，换回1条美军士兵的命”。

步兵团战功卓著，在二战期间共有人次获颁各种奖章，其中包括7次总统部队嘉奖。要知道，美军著名的空降师只获得过2次，王牌陆战1师也仅获得过3次。

该军团前后补充兵员约1.8万名军人，阵亡人，获得紫心勋章的有人次，占全员53%；获得铜星勋章的有约人次，占全员22%；获得银星勋章的有人次；占全员3%。

为什么是人次而不是人呢？

因为有的士兵多次负伤，有那不怕死的，一个人就挣了10枚紫心勋章。

此外该军团还获得22枚军团优异勋章、52枚优秀服役十字勋章等等……

杜鲁门总统曾经专程前往该部队检阅慰问。

年，奥巴马总统还给步兵团幸存的老兵授予了美国平民最高荣誉——国会金质奖章。

这些荣誉令日裔美国人无比激动、涕泪横流。他们相信，只要表现得“比美国人还像美国人”，就一定能赢得美国人的认同。

然而他们真的赢得美国人的尊重了吗？

营出征前，欧洲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明确拒绝他们参战，因为艾森豪威尔将军就是个彻底的“白人至上主义”者。最后是克拉克将军因为兵员损耗太大才接收他们进入地中海战区。

到了战区，美国士兵十分抵触，处处刁难。

因为日裔个子矮小，营被美军士兵嘲讽为“土拨鼠营”。

二战结束后，美国政府释放了集中营里的日裔美国人，亚裔的处境似乎有些好转。

然而没多久，越南战争爆发以及东南亚冲突导致大量亚裔难民涌入，挤占了美国人的生存空间，歧视亚裔、排斥亚裔的情绪再次高涨。

这种上升到仇视的歧视，至80年代日本经济崛起之后，达到顶峰。日裔再次成为仇视的主要对象，美国人哪里还记得那些为美国出生入死的日裔士兵呢！

而对日裔的仇视，最终由一个无辜的华裔年轻人用生命买了单。

年6月23日，密歇根州27岁的美籍华裔制图员陈果仁（VincentJenChin），与两名好友来到底特律的一家脱衣舞俱乐部举行单身派对，以庆祝他即将到来的婚礼。

当时底特律的汽车工业受到日本汽车公司的冲击陷入低谷，不少工人被解雇。失业的工人认为是日本人抢走了他们的饭碗，所以对日裔和亚裔人士极为仇视。

陈果仁对面，就坐着这么两位。

一位是克莱斯勒工厂前主管罗纳德·埃本斯，一位是他的继子——失业工人迈克尔·尼兹。

两人看见陈果仁，以为他是日本人，便出言不逊辱骂陈果仁。陈果仁回骂，遭到埃本斯父子暴力殴打。埃本斯和尼兹在殴打陈果仁的过程中，使用了大量侮辱歧视性的种族字眼，还指责日本人夺走了他们的工作。

骂是骂不赢，打又打不过！好好的单身派对，遇上这么糟心的事情，陈果仁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和朋友离开酒吧。

然而埃本斯父子并未善罢甘休，他们开车追了上来。尼兹从身后抱住陈果仁，箍住他的双臂，埃本斯从后备箱里取出棒球棍，反复猛力击打陈果仁的头部。

4天之后，陈果仁不治身亡。

埃本斯父子被以二级谋杀罪起诉，最终考夫曼法官以误杀罪，判罚两人美金及3年缓刑。

这个判决，比驾车不慎撞死人的罪行还要轻。

亚裔社区愤怒了。在百人抗议后，考夫曼依旧坚持原判。他为被告辩解称：“这两人不是应该被送入监狱的那种人。”

在“白人至上主义”根深蒂固的美国社会，亚裔没有公平正义。底特律华人律师黄星华、陈绰薇与华裔作家谢汉兰发起成立“美国公民正义组织”，在全美掀起了亚裔抗议和自救的运动。

此后在日裔议员诺曼峰田的大力协助下，联邦政府介入。美联邦司法部成立21人的大陪审团对此案进行听证审理。经过调查，大陪审团向底特律联邦法院提出公诉。

年6月28日，大陪审团裁决艾本斯罪名成立，判处25年徒刑，其继子尼兹无罪释放。

实际上，艾本斯签保两万美元后即被释放，他和他的继子尼兹没有在监狱呆过哪怕1天。

不久，因法律上的技术问题，判罪被推翻，案件重审。

年5月1日，大陪审团经过重审，推翻年6月28日的判决，认定凶手没有任何种族动机，改判无罪释放。

年7月30日，辛辛那提邦法院经10名白人和2名黑人组成的陪审团裁定白人父子无罪，指出袭击无种族动机。年底，在对艾本斯的民事诉讼中，法庭批准了一项协议，艾本斯同意赔偿陈果仁家属万美元。

美国公民正义组织至今还在追讨这笔赔偿，但是埃本斯从未兑现过一毫一厘。

近40年时光过去，美国公民正义组织的联合创始人海伦·齐亚对NBC记者表示，现年76岁的埃本斯欠下陈果仁的赔偿已经超过万美元。

这个数字，埃本斯下辈子也赔不出来，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要赔。

不赔，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年春，新冠病毒肺炎疫情席卷全球。

这里有两个背景：一是中国在强势崛起，比当年日本还要强势；二是前总统特朗普一再将COVID-19称为“中国病毒”，可中国却率先控制住了疫情。

先是有人用疾病煽动仇视华裔；后来美国失业率上升，又有人鼓动说是中国人抢了他们的饭碗。但是美国人分不清这些亚裔当中，谁是华裔。于是整个亚裔都被牵连进来，一如当年日裔牵连了所有亚裔。

据NYPD报道，纽约反亚裔情绪指数在年跃升至％。指数对应的现实就是：亚裔美国人面临的种族主义暴力事件越来越多。

年9月27日，一名亚裔男子在纽约曼哈顿的一处地铁站内遭到8名年轻男女的纠缠和殴打，导致他的右肩和手臂骨折。

这名被当做中国人受到攻击的男子，其实是日本爵士钢琴家海野雅威。

年的陈果仁，年的海野雅威，38年的光阴流逝，美国所谓的“人权”止步不前，依旧在种族歧视的滚筒里转圈圈。

暴力事件一直持续到年。

1月31日，一名91岁华裔老人被恶意推倒。当天此人还在奥克兰中国城附近袭击了一名60岁亚裔男子和一名55岁亚裔女子，使他们在袭击中失去知觉。

亚裔演员金大贤和吴彦祖在Twitter上分享了这名91岁男子在奥克兰唐人街被推倒的视频，并联合悬赏20美元缉拿凶手。

在金大贤的推文里，他再次提起几近被遗忘的陈果仁（VincentChin）。

亚裔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到了必须团结起来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步。

于是美国许多城市的唐人街、韩国城等亚裔聚居的地方，都爆发了反亚裔歧视游行。他们举着牌子，振臂高呼：

停止歧视亚裔！

亚裔的命也是命！

我们都是美国人！

然而没多久，就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出现了。

在一个标榜设计感和创意的商品平台Redbubble上，悄然上架了成百上千件切割亚裔身份、充满歧视意味的T恤。

T恤上面印着：我不是中国人，我是韩国人、日本人、泰国人、老挝人、越南人、菲律宾人……

还有一件更直接：别开枪！我不是中国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对中国人开枪我没意见，但我不是中国人。

这些标语，不光印在T恤上，还有口罩、水杯、背包等等生活用品。

这种话，即使为了维护美国表面的“政治正确”，也是不能公开说的，但是美国媒体假装没看见。如果谁在T恤上面公然印上“别开枪！我不是黑人”，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暴！

后来环球时报发文痛批后，这些商品又被悄然下架，可见他们自己也做贼心虚。

我没搜到有人穿这些T恤上街的图片或新闻，但既然有人卖，就一定有人买。这些商品的出现，一定是满足了很多亚裔急于切割身份、怕被华裔牵连遭误伤的市场需求。

有人恶意离间是真，有人怕殃及池鱼也是真。

最可怜又可恨的，是那些大难临头还在幻想龟缩就能继续保持“小民尊严”的华裔。

全美反亚裔歧视游行，在华裔的